神州通

近年中國常說「人類命運共同體」。此詞何意也？應是指全世界共同追求、崇尚之價值觀——與美、英常說之普世價值，如出一轍。 然而想深一層，何來普世價值此回事？各國文化有異也：伊斯蘭之價值觀，能與歐美一樣乎？印度之價值觀，又與歐美、伊斯蘭世界，一樣乎？ 中國文化則更加是：始終沒人會認為用筷子吃飯，是人類該崇尚者；亦沒其他國家之人，會認為中國之三綱五常，是人類應有倫理。國人覺得平常不過之事，對其他國家之人，突兀也。 由中國領導世界，最大困難是中國之一套文化，自成一格。而這不是強調人類命運共同體，就可化解。包括控疫在內，中國一套，擺在其他國家，民情上已過不了關。美國為例子：一採強硬政策，多少民眾示威抗議？ 如此看來中國是次誇張控疫，本為爭取外交空間，則除在世衛組織獲得主導地位，根本事倍功半。大多國家不可能視中國為榜樣，蓋中國控疫，是建基於中國獨有文化。 以價值觀維繫各國關係，從現實角度，必比不上講利益。歐洲為例子：法國對中國顧忌，乃出於空中巴士訂單；德國有顧忌，是考慮到平治、「波子」、西門子；意大利更不能與中國對著幹，蓋法拉利、瑪莎拉蒂也。法、德、意官民不一定對中國有好感，亦不一定推崇中國文化，難與錢作對而已。 又舉反例：英國不怕敵視中國，蓋彼此貿易有限。即如英國生產之雙層巴士，中國需要乎？加以中國文化英國又不仰慕，所謂中英關係，與空中樓閣，無異也。 美國倘民主黨執政，基於其背後矽谷為金主，諸如蘋果、微軟，反中同時，尚會留有餘地。共和黨顯然不是：那些鐵鏽帶與中國往來少，且民風又保守，反中時，沒顧忌也。奧巴馬主政時，中美衝突，顯然不及現在——共和黨擺明寧為玉碎，不作瓦全。 按美、英講普世價值，並非真是相信有普世價值此東西：圖利藉口而已。中國能否以「人類命運共同體」爭取利益？顯然，難乎其難也。

在疫情期間要控疫，理想作法，當然是按科學行事。惟現實中可以乎？不見得。比如民眾對科學知識，掌握不足，合符科學之政策遭反對，非奇事也。而這能怪民眾乎？倒不見得能，蓋各人智商水平，有異也。 按科學知識是涉及概念：就如小學常識也教，物體是遇熱膨脹，遇冷收縮。而何以遇熱膨脹？是物質粒子在運動，且加劇。那粒子又是何意思？按任何物質皆由粒子組成，而「物質由粒子組成」之說法，概念也。 一些科學概念比如運動三定律、熱力學定律，或質量不滅定律，或生物進化論，皆概念也。概念是要學過才能懂，且即使學，受制各人資質，能對概念掌握者，必少數也。 舊時有哥白尼、伽利略提出地動說，即地球圍繞太陽旋轉。惟當時大多數人，不信也——哥、伽二人在當時，先知先覺也。另一方面，一個社會，稱得上先知先覺者，必少數也。 即使科技發達之今天，反科學、不信科學之人群，依舊不少：像美國，尚有很多人相信地球不是圓，而是平，且反對進化論者甚多——主要是共和黨、保守派。何以他們如此反智？一言以蔽之，迷信也。 故謂倘要科學決策，永遠只能讓少數人，壟斷決策崗位，且要能者居之。多數群眾作決定，當然無法科學：各人智慧有優有劣，且多數人信奉者，又不一定正確。 在現實中越民主越反智，例子不絕：共和黨、保守派，即為體現。 中國也不見得每一個人，都對科學瞭如指掌。惟決策時集中於少數專家，為中國抗疫時，不出亂子之原因。 按民主之實行需建基於一點，那就是每個民眾，皆是足夠理性，且要熟知抽象概念。而此基礎會否流於理想化，有如空中樓閣？在是次疫情中，誠不能忽視也。

近來有家叫瑞幸之公司，成為國內焦點：原來此家成立僅兩年之企業，被指誇大業績，股價因而崩盤，甚至面臨巨額賠償，瀕臨倒閉。 瑞幸究竟賣什麼？按其實是一家租車企業之分支——母公司叫神州租車，而瑞幸則與租車無關，而是賣咖啡也。大概是見星巴克分店遍及全國，於是依樣畫葫蘆，以打倒星巴克自居。短短兩年，其門店數目，比星巴克還要多。 像瑞幸此種有不當行為之公司，並非中國獨有：每一國都總有害群之馬。而中國要完善會計、金融制度，亦非三朝兩日：過程中總會遇很多事情，否則改進無從談起。這是基於國外經驗，說多無謂。 而對筆者，較感興趣者是瑞幸與神州租車，何以選擇賣咖啡？此中之重點是，與星巴克對撞，會有什麼錢途？星巴克在中國咖啡市場，看似壟斷地位，然要看背後：很多時某一市場僅一家一支獨秀，很可能是那市場之規模，並非大得驚人。 換言之問題核心是：在中國喝咖啡，真的如此大需求乎？ 按星巴克在中國之定位，是於城市之商業區，提供歇腳空間。當然歇腳時也會喝東西，惟星巴克在中國所賣者，不止咖啡：果汁以至茶甚至白開水，亦有。咖啡僅是選擇之一，而中國顧客，亦非全為咖啡而來。 而瑞幸亦不同於星巴克：像小吃店形式般，光賣咖啡，且其咖啡價格，甚至低於星巴克。大概因如此，遲遲不見盈利，因之誇大業績，以瞞騙股東與投資者也。 從瑞幸之遭遇能反映一點，那就是在中國市場，國人之口味、愛好，乃大山一座座，推不倒也。以咖啡而言，國人對咖啡之興趣，遠不及茶——國人進餐必然首選中菜，西菜次選，日菜偏門。而中國素以茶文化自居——看國內茶館遍佈大城小巷，當可見也。且無數統計皆顯示，中國年人均咖啡飲用量，僅4、5杯，差於歐美二百多杯，且日、韓，也有逾百杯。 也許是神州租車本業難突破，於是另尋出路，哪知踩入深坑，結果滿身灰泥也。

中國是次控疫究竟是否成功，答案必是肯定，只是此一成功，沒甚稀奇而已：中國擺明把疫情當天災看，而天災者在中國，不絕於史書也。 無論由上古到唐宋，或者近代，各種自然災害對為政者，皆無可迴避也：遇上水災，要煩在賑濟；遇上旱災，作物失收，要處理不易也；地震的話，死傷無數，救人也救得要命；海嘯則少些，且僅限沿海也。 在中國歷史上天災發生，按其實乃經常之事——未必全國性，往往限於局部地區。追究其因，地理、自然條件所致：比如各地河流多又密集，水災難免也；內陸地區尤其西北，受制內陸氣候，降雨機率不足，發生旱災，難免也。至於地震，多出現於內陸山脈：一震即塌山泥，死傷無數也。 天災發生時第一時間，當然是救災，至於日後防治，則是長遠問題。而為順利救災，很多時，需全國總動員，萬眾一心才行；且行事時為求速戰速決，必定講求組織，由最高位發號施令，下級人員，則絕對服從命令——論性質，打仗也。 是次疫情正為例子：在外界看來，誇張控疫也，惟另一角度看，控疫能全國總動員，且極具組織性，顯然，別國學不來也。 從歷朝歷代可見，倘天災處理得不好，一個朝代，隨時滅亡。而為求好應付，傳統政治文化，乃崇尚中央集權，尤其倘某一時代地方割據，比如五代十國，史家通常貶筆描述，以缺一中樞為恥也。 因之中國政治強調集權，自然而然也——自然災害決定也。且在集權下，人倫有等級之分——三綱五常也。而人之行為，亦有相當規範——禮制也。國人傳統不喜沒禮制、沒倫常，更驟忌國家沒中樞，蓋一旦如此，則發生天災時，必無所措手足也。 話說民國一成立時，正是如此：當時國家有議會，制度抄自西方，哪知豬仔議員滿天飛，而行政中樞又甚弱勢，直接導致民初亂局連年——軍閥割據，四分五裂也。至於救災？當然無從談起也。

美國疫情弄得如今境地，大出人們所料：才在中國舉國控疫之際，美國不斷對中國冷嘲熱諷，幸災樂禍，彷彿中了頭獎；現在輪到美國爆發疫情，成文為止，病例甚至是中國好幾倍，而美國，竟不知如何下棋，越弄越糟也。 美國在疫情下各種古怪行為，一言以蔽之，是不適應：長期以來美國對疫情，都是放任政策，比如2009年豬流感。現今卻突然要強硬應對，如何適應哉？先例不合用也。 嚴格說來甚至其他天災，美國也處理不好，例子有2005年颶風卡塔里娜襲美。 從政制上說，美國根本不是崇尚集權，各地方，各有自己話事權。作如是辦好處是，州政府會較自由，少約束，而不好處則是遇上災劫，或重大事故，各州會各自為政——以是次疫情說，聯邦政府、州政府竟爭搶物資、器材，明顯缺乏協調也。 但美國會因是次疫情，作重大改變乎？不論最終死多少人，皆不會也，蓋所謂改變，即是要聯邦政府加緊集權，擴大政府權力——以美國崇尚自由之風氣，屆時反對者必眾，還如何改變哉？ 按對自由之追求，總會伴隨代價：比如個人可能朝不保夕，甚至性命難保，好比野生動物對比受畜養者，自由自在，惟壽命偏短也。 在中國，政府會安排一塊地，預先規劃好，在建房前先準備好配套；美國則自理，住屋要自己租，弄不好，隨時睡街邊——按美國露宿者在東西兩岸城市，到處可見，只是政府懶理也。 又國人好吃豬肉，豬價一貴，國家乃出盡法寶，把豬價穩定下來，並使豬肉供應大增；在美國豬肉或牛、羊肉，價格飈升，聯邦政府和各州，懶理也。 很多專制之邦不論多少個不是，起碼在民眾生活上，會照顧很周到——例子有北韓和古巴。而對民眾，究竟要自由，還是生活穩定，是魚與熊掌之難題。